周长生：岂止打响六十年，还要让其“长生不老”

“一上一，二上二，二一添作五，三下五除二……”噼啪作响的算盘声、朗朗上口的珠算口诀，曾是一代人的时光旧忆，只是随着电子计算工具的飞速发展，曾经家家户户人手必备的算盘已渐渐走出大众视野。

不过，在位于浙江省温州永嘉县瓯北街道码道村的算盘生产基地里，爽快清脆的“噼啪”声还尚未断绝。当地的算盘技艺非遗传承人周长生，从12岁开始跟着父亲学做算盘算起，已经在此坚守了近60年。2022年4月1日，由中共永嘉县委宣传部、永嘉县融媒体中心联合摄制的系列节目“我们的村礼”中，首期推出的便是码道村的算盘，周长生则是其中的讲解员。

在见证和经历了算盘在码道村起步、发展壮大到繁荣的历程以后，在他眼里，算盘里不止有账目和数字，算珠拨动间，还隐藏着个人的命运、家国的情感以及时代的变迁。

此次节目的录制对70多岁的周长生来说并不算太难。他是个匠人，虽然不习惯面对镜头，但习惯了面对算盘。

打磨边框、固定算梁、串好算珠……算盘的制作根据形制、适用场景的不同，复杂程度也有所变化，但对周长生来说，这些都早已习以为常。他的手因为经年累月的刨木制作而磨损，拇指前端变得相当光滑，而骨节却相当粗大，从大到丈余的木珠子算盘，小到几寸见长的如意算盘，各种形状、各种材质的算盘都出自这一双手。

（周长生老师在工作坊）

“我12岁开始跟着父亲学做算盘，平时也经常在看、在观摩的，削木头的机器很锋利的，我就敢伸手在那上面锯，都不觉得害怕。”周长生颇为自豪地说，自从父亲周洪弟在家办起算盘厂以后，他就认定了自己也要走上制作算盘这条路，不过，他要做的，是全国的算盘生意。

“我父亲在温州学了做算盘的技艺以后回到永嘉码道村，与表兄弟等数人合办了算盘厂，当时还吸引了不少当地木工转行到算盘厂工作。在那时，整个江北街道不少村落都办起了算盘厂，如浦西、浦一、浦二、蔡桥等地。文化大革命期间，永嘉沿江一带算盘师傅被下放到永嘉偏远山区工作如巽宅、岩坦等地，提升了山区一带的算盘制作技艺，随后永嘉算盘厂逐渐在各地开花，曾有200多家……”

为了开拓销售渠道，独立办厂后的周长生于上世纪80年代便独自前往上海闯荡。

“那时在上海人生地不熟，全靠双腿、诚信获得不少业务订单。在上海，我一天要跑四个县(区)，每天早上5点就出门了，随身带着干粮，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，到各大院校、企业推销自己的算盘。”慢慢地，周长生凭着自己的诚信以及过硬算盘质量开始逐渐在上海崭露头角，并获得广大用户的好评。他的算盘远销北京、南京、杭州、武汉等全国二十多个大中城市。

（周长生老师制作的算盘）

“虽然后来算盘生意渐渐没落，但是我们也找到了新路子，就是专门给幼儿园、中小学提供智力开发、研学体验等等，使用我们算盘的学生，也曾在国内、国际珠心算大赛中获得优异成绩……”

在电子计算设备越来越普及的今天，做算盘的工厂和工匠都已寥寥无几，但周长生始终认为算盘不会消失。这几年来，他制作的算盘分别被中华算盘精品鉴赏、黄山程大位珠算博物馆、上海陈宝定珠算博物馆及南通中国珠算博物馆收藏，他本人也获评首届“永嘉工匠”的荣誉称号。

“算盘里的学问还大着呢，我还没有探索完，虽然现在算盘的实用性可能大打折扣了，但是珠心算是咱们的‘国学’，算盘是珠算文化的载体，而且在很多乡风民俗当中，算盘还有很多美好寓意，在不断弘扬中国文化，强调文化自信的时代，算盘一定还有自己的位置。”

如今周长生还在为算盘打造一个名为“长生不老”的永嘉工匠品牌，专门制作老式的算盘。自从上了年纪以后，他亲自做算盘的频率已经降低了许多，但正如他所寄望的那样，他希望自己的手艺不会老去，算盘在这方土地上的历史也仍会延续。

周长生的文化水平只到小学三年级，天生还有一点跛足，如果不是因为和算盘结下不解之缘，他很难想象当时的自己会有什么出路。

“那时候想学门手艺都是很难的，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条件很不好，父亲在外做学徒的时候，母亲也在外务工，相当于是我自己一个人当家，我跟兄弟姐妹就经常在亲戚家流转。”

周长生说，当时的他不到十来岁，就开始帮着料理家事，家里的每笔进账出账，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。“当时家里的收入都是我在管的，一个月用多少存多少都定牢，日子才会越过越好。”

这条普世的经验，周长生觉得，也是算盘带给他的。“俗话说，算盘一响，黄金万两。算盘除了有招财进宝的吉祥寓意，也是在警示世人，过日子要量入为出，勤俭节约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告诫自己的。”

这些年，周长生一家依靠着算盘慢慢发家致富，但在生活上从来都是量入为出。“我对子女也还是比较严格的，每笔支出要有理有据，他们后来自己独立办厂创业以后，也再没有跟我伸手过。”

当中，唯一的一点遗憾是他的子女们都没能继承他的算盘厂，这让周长生每每想起此事，难免有点落寞。他把自己的希望放在从小在算盘厂长大的两个孙子身上，只要算盘还有人用，他都希望这个算盘厂能继续开下去。

“我的小孙子周文睿高中的时候还给我写了一篇文章，还得了奖，现在他们都在上大学，等毕业回来，我是希望他们俩能从我手里，把算盘厂接过去的。虽说现在算盘没落了，但在很多中小学里面还是有用武之地的，只要大家说到算盘还能记得这是咱们老祖宗的智慧，这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，不能用金钱价值来衡量。”

谈及这几十年的经营生涯，最让周长生津津乐道的是，许多年前，同样擅长使用算盘的日本人曾向杭州某学校发起珠算挑战，当时杭州学校学子选用了他生产的算盘，夺得了冠军。每每想起此事，他便很是得意。“算盘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，当然也要我们中国人耍得最好才行。”周长生坚定地说道。

年事渐高以后，能和周长生聊算盘的人，越来越少。“改行的改行，去世的去世，现在整个永嘉大概也就5、6家算盘厂了，要在永嘉再找到一个会做算盘的师傅，很难，熟知过去那段历史的人也很少了……”前一阵子周长生在某次饭局上聊起算盘，却被他人一句“吹牛”给堵上了嘴，他摇摇头，倒也不反驳。比起这些，这几年制作算盘的原材料越来越难采购，成了更为头疼的问题，他还是原来那个木匠，一门心思挂在算盘上。“想让更多的人能再见到老式算盘、更多的人使用上算盘、不让算盘走进博物馆，成为展品，这是我作为算盘技艺非遗传承人最大的心愿啊。”周长生感慨道，手里的旧算盘一翻转，算珠依然“噼啪”作响。

（转自《今日永嘉》报）